地球是一个奇迹
物种｜墨西哥
经过漫长的南下迁徙，数百万只帝王蝶齐聚埃尔罗萨里奥保护区(El Rosario Sanctuary)的高海拔冷杉林。这里是墨西哥米却肯州帝王蝶生物圈保护区的一部分 。| 国家地理图片集
在墨西哥米却肯州的帝王蝶生物圈保护区 ，数百万只帝王蝶振翅翻飞，那簌簌声被阿方索·阿隆索(Alfonso Alonso)形容为“带着魔力的回响 ” 。
每年，这些蝴蝶都会从美国北部与加拿大南部准时迁徙而来 ，恰好赶上11月1日至2日的亡灵节。在墨西哥的许多地区 ，人们会在这个节日里举行庆典，缅怀已故的先祖 。
这般巧合的迁徙时机 ，渐渐催生出一种特别的信念：若有帝王蝶飞临身旁 ，便是逝去亲人的灵魂归来探望 。“对当地民众而言，这就像故去亲人的魂魄回到人间 ，与自己重逢团聚 ， ”阿隆索说道。
作为史密森尼国家动物园与保护生物学研究所的保护生物学家，他研究帝王蝶已有近30年。不仅如此 ，帝王蝶橙色的翅膀 ，还与墨西哥万寿菊(cempasúchil flower)的色彩颇为相似——这种花在米却肯州的祭坛布置与葬礼仪式中，都是常用之物 。“(这座保护区)对我们来说 ，更像是一场触动心灵的精神体验 。”
然而 ，近期发表在《生态学学报》(Acta Oecologica)上的一项新研究却指出，这个既是帝王蝶年度越冬“热点区域 ” 、又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地，正面临着一种特殊的威胁——它源于墨西哥的经典美食 ，也是美国早午餐桌上的常客：广受欢迎的牛油果。
“牛油果种植的扩张是20年前完全不存在的新威胁 ， ”研究合著者迭戈·R·佩雷斯·萨利克鲁普(Diego R. Pérez Salicrup)表示 。他是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生态学家，在该保护区研究帝王蝶种群已有15年 。
墨西哥每年向美国出口的牛油果超过24亿磅 ，其中近90%都来自帝王蝶生物圈保护区周边区域。“这无疑给帝王蝶的生存带来了新的压力 。”
不断扩张的牛油果种植园，正一步步逼近佩隆火山的山麓地带 。这座火山是墨西哥米却肯州帝王蝶保护区内的一座火山峰。| 国家地理图片集
濒危的蝴蝶“热点区域”
每年秋天 ，数百万只帝王蝶会聚集在保护区内海拔1万英尺的神圣冷杉树上栖息 。沿着山坡向下，针叶林与松橡林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将生物圈保护区与下方的牛油果种植园分隔开来 。
研究团队分析了2006年至2024年间牛油果种植的扩张趋势 ，并结合不同的气候模型，模拟出未来牛油果产量的可能变化。结果显示 ，到2050年 ，生物圈保护区外低地地区三分之一的可耕种土地，将不再适合牛油果种植——这很可能会迫使牛油果种植向更高海拔的区域推进 。
对帝王蝶而言，这无疑是个严峻的问题 。即便牛油果种植仅扩张到松橡林区域——也就是帝王蝶栖息的神圣冷杉(oyamel trees)正下方——也会对它们的生存构成威胁。
要知道 ，虽然帝王蝶在冬季的大部分时间里依靠体内储存的脂肪生存 ，但它们仍需要从下方森林中获取花蜜。更糟糕的是，牛油果种植中使用的杀虫剂 ，不仅会伤害帝王蝶 ，还会危及其他传粉昆虫，而这最终也会对牛油果自身的生长造成不利影响 。
“牛油果的种植离不开传粉者 ， ”研究合著者爱德华多·桑斯(Eduardo Sáenz)解释道 。他是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环境科学家 ，同样研究帝王蝶已有15年。“所以说，牛油果种植反过来威胁包括帝王蝶在内的本地传粉者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 。 ”
这个蝴蝶迁徙“热点区域”位于墨西哥城以西80英里的山林之中 ，直到50年前才被人们发现 。今年，帝王蝶生物圈保护区迎来了成立25周年——2000年 ，墨西哥政府将其保护区面积扩大到13.8万多英亩 ，并正式确定了如今的名称。
桑斯指出，目前海拔最低的松橡林，已“直接受到 ”牛油果种植扩张的影响 。研究团队还绘制了不同的气候变化情景图 ，结果显示 ，无论哪种情景，牛油果种植都可能侵入山区受保护的蝴蝶栖息地 。
“在最坏的情况下 ，气候变暖会更快地蔓延到高海拔区域 ，这会让潜在的种植者更容易将这些森林改造为牛油果种植园， ”佩雷斯·萨利克鲁普忧心忡忡地说。
一旦这种情景成为现实 ，森林的微气候将变得更适合牛油果果园生长 。“适合种植牛油果的区域 ，会逐渐延伸到目前帝王蝶栖息地所在的海拔高度，”桑斯说道 。他与这座生物圈有着特殊的情感联结——他的父亲是一名森林工程师 ，小时候常带他来这里。
“现在回想起来 ，我还能记得自己在漫天飞舞的帝王蝶下玩玩具的场景， ”他笑着回忆道 。 科学家们至今仍未完全弄明白 ，帝王蝶为何偏偏选择这个区域栖息越冬 。不过 ，未参与这项新研究的阿隆索推测，山区独特的微气候或许是吸引它们的关键——凉爽的气候能帮助蝴蝶在冬季保存能量，为来年的迁徙做好准备。
“过去 ，海拔1500米处有着特定的温度与湿度条件；而现在 ，相同的温湿度环境可能出现在海拔2000米甚至更高的地方， ”佩雷斯·萨利克鲁普补充道。“我们必须意识到 ，这种突如其来的气候变化 ，可能会让牛油果种植每年都向更高海拔的山区扩张 。”
墨西哥米却肯州帝王蝶生物圈保护区 ，阳光在林间划出斑驳光影 ，数百万只帝王蝶为抵御冬日严寒紧紧簇拥，将整片冷杉林覆盖得严严实实 。| 国家地理图片集
我们该停止吃牛油果吗？
在不少人看来 ，抵制鳄梨酱与牛油果吐司或许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科学家们却认为，这种做法对米却肯州的社区而言 ，弊远大于利。
“禁止美国市场消费牛油果绝非良策 ，因为对米却肯州的农民来说，牛油果种植是最赚钱的产业， ”桑斯解释道 。“牛油果带来的收入 ，与玉米 、大豆等传统作物相比 ，有着天壤之别 。 ” 依靠牛油果种植获得的收入，当地农民得以维持较好的生活水平 ，而且他们常会将部分收入投入到保护区的保护工作中 ，助力帝王蝶生物圈保护区的生态维护。
比如，一个名为卡宾特罗斯的社区 ，早在25年前就开始种植牛油果；他们用种植获得的部分收入组建了保护队 ，专门负责巡逻监测树皮甲虫、野火等可能威胁森林安全的隐患 。
“我觉得他们在这方面真的很有远见，”佩雷斯·萨利克鲁普评价道 。“凭借种植牛油果获得的利润 ，他们能够雇人专门负责森林的保护工作。 ” 科学家们还希望 ，墨西哥政府在打击非法森林砍伐方面所做的努力，以及非政府组织在生态保护领域取得的显著成果 ，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
比如 ，阿尔特纳雷组织(Alternare)就为当地农民提供有机农业种植与造林技术培训；世界自然基金会墨西哥分会则通过植树造林恢复森林植被，并利用卫星监测技术遏制非法采伐行为 。
研究团队还特别指出，帝王蝶的生存不仅取决于米却肯州保护区的生态状况——它们首先要顺利度过在美国与加拿大的夏季。阿隆索回忆说 ，30年前 ，每年从北方迁徙到墨西哥的帝王蝶多达1亿只；而如今，这个数字已降至2000万只 。
乳草(milkweed)的数量减少 ，被普遍认为是导致帝王蝶数量下降的主要原因 。
阿隆索强调 ，对所有人来说，保护帝王蝶最简单也最重要的做法 ，就是种植本土的乳草。这种植物对帝王蝶迁徙前的生存至关重要：乳草是帝王蝶幼虫唯一的食物来源 ，许多幼虫正因找不到乳草，在完成变态发育 、准备向南迁徙前就不幸死亡。
“我觉得把牛油果当成这个故事里的‘反派’ ，其实并不公平 ， ”佩雷斯·萨利克鲁普说道 。“我们更应该意识到，是人类在决定如何管理我们想要保护的生态系统 ，而每一个决定都需要我们承担起责任 。” 就像亡灵节深深植根于墨西哥许多地区的文化一样 ，牛油果也是墨西哥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佩雷斯·萨利克鲁普认为，亡灵节——尤其是它在米却肯州的广泛影响力——或许能成为推动生态保护的力量，帮助人们做出更明智的决策 。 “对人们来说 ，只要是具有文化意义的事物 ，就一定会用心守护，”他说道 。
“在墨西哥 ，人们早已把帝王蝶的到来与亡灵节紧密联系在一起 ，这是我们这里深厚的传统。 ”他认为，在向社区与政府部门宣传保护工作时 ，这一点能传递出强烈的信号：“如果大家希望在亡灵节期间还能看到帝王蝶飞来 ，那就一定要行动起来，保护好森林 ， ”佩雷斯·萨利克鲁普恳切地说 。“否则 ，总有一天，帝王蝶会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
撰文：Marti Trgovich
摄影：Jaime Rojo
编译：Arvin
版式设计：钱思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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