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的探亲假，我用来给我爹讨公道
我在西北边防服现役第五年那天，正趴在戈壁滩上练伪装潜伏 ，班长踹了踹我的战术靴说有我紧急电话。戈壁滩上信号差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只听清 “你爹被人打了”“村长 ”“住院了 ” 几个词 ，我当时浑身的血一下子就冲上头 ，手里的模拟步枪差点没攥住 。
跟班长请假的时候我声音都在抖，班长知道我家就我一个独子 ，我爹老实了一辈子 ，在村里从来没跟人红过脸 。部队批假很快，当天下午我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坐军车到县城 ，再转绿皮火车，又倒了两趟大巴 ，折腾了整整二十个小时才赶到我们县医院。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 ，我爹正靠在床头，左眼角青肿得老高，嘴角还带着结痂的血印 ，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 。我妈坐在旁边抹眼泪 ，见我进来，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可回来了 ，你爹这罪受的 。”
我走到病床边 ，攥着我爹没受伤的左手，他的手粗糙得全是老茧 ，还在微微发抖。我问他：“爹 ，到底咋回事？村长为啥打你？ ”
我爹叹了口气，半天没说话 ，最后还是我妈哽咽着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我们村在山坳里 ，就几十户人家，村长叫刘富贵 ，当了快十年村长 ，平时在村里就横行霸道，谁家有事求他，都得提着烟酒上门 ，不然啥事儿也办不成 。这次的事 ，是因为我家老宅子后面的那块空地。
那块地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一直用来种点菜 ，去年村里搞新农村建设 ，刘富贵说要把那块地收归集体，用来建文化广场 。可转头就有人看见 ，他偷偷跟他小舅子商量 ，要把那块地占了盖两层小楼 。我爹知道后，就去找刘富贵理论 ，说那是我家的宅基地 ，不能说占就占。
第一次去的时候，刘富贵还假惺惺地说这是村里的统一规划 ，让我爹顾全大局 。我爹不服 ，就去找了镇上的土地所，反映了情况 。土地所的人来看了看，说那块地确实是我家的宅基地 ，让刘富贵别乱打主意。
这一下就把刘富贵惹毛了。三天前的下午 ，我爹在地里浇水，刘富贵带着他两个侄子找上门来 ，二话不说就开始骂 ，说我爹不识抬举，敢告他的状 。我爹跟他争辩了几句 ，刘富贵就动手了 ，他两个侄子也跟着一起上，三个人把我爹按在地里打 。我爹快六十的人了 ，哪里打得过三个年轻力壮的 ，最后被打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是路过的邻居偷偷跑回家告诉我妈 ，我妈才赶紧叫人把我爹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你爹轻微脑震荡 ，右手骨折，身上还有好几处软组织挫伤 。 ” 我妈抹着眼泪，“我想报警 ，你爹不让 ，说刘富贵在村里有关系，报警也没用 ，还怕他以后报复咱们家 。”
我听完拳头攥得咯咯响 ，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我爹老实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忍 ，小时候家里穷 ，被邻居欺负了忍，后来我妈生病 ，没钱治病 ，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忍，现在都一把年纪了 ，还要被人这么欺负 ，连还手都不敢 。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走廊里站了一夜 。我想起我入伍那年，我爹送我到村口 ，拍着我的肩膀说：“到了部队好好干 ，别给家里丢脸，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不用惦记家里 ，我跟你妈都好。 ” 那时候他的腰杆还挺得笔直，眼神里全是期待 。可现在 ，他躺在病床上 ，眼神里全是委屈和无奈，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 。
第二天一早 ，我给我妈留了点钱 ，让她在医院照顾我爹，然后就回了村。村里的路还是那么窄 ，两旁的房子大多还是老样子 ，只是路上的人见了我，都有点躲躲闪闪的，眼神里有同情 ，也有害怕 。我知道 ，他们是怕得罪刘富贵 。
我直接去了村委会，刘富贵正在办公室里喝茶 ，他两个侄子也在 ，正嘻嘻哈哈地聊着天。看见我进来，刘富贵愣了一下 ，显然没认出我来。我这五年在部队 ，晒得黝黑，身材也比以前壮实了不少 ，跟以前那个瘦弱的小伙子判若两人 。
“你找谁？ ” 刘富贵放下茶杯 ，斜着眼睛看我 。
“我找你，刘富贵。” 我声音平静 ，但每个字都带着劲 。
刘富贵皱了皱眉：“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 ”
“我是张老实的儿子 ，张建军。 ” 我盯着他，“我爹被你打的事，你忘了？”
刘富贵脸色变了变 ，随即又恢复了嚣张的样子：“哦 ，你就是那个当兵的啊，回来了又怎么样？你爹不识抬举 ，跟我对着干 ，挨揍也是活该 。 ”
他旁边的侄子也跟着起哄：“就是，你爹自找的 ，我们村长没把他打出村就算客气了 。 ”
我没跟他们废话 ，直接走到刘富贵办公桌前，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爹的伤 ，医院的诊断证明我有 ，你打他的事，邻居也看见了。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 ，跟我去医院给我爹道歉，赔偿所有医药费、误工费，还有我家宅基地的事 ，按规定来 ，不准再打主意 。第二，我现在就报警 ，并且把你的事反映到部队 ，我相信部队和地方政府会给我一个公道 。”
刘富贵嗤笑一声：“报警？你报啊，我跟派出所所长是老熟人 ，你以为报警有用？还有 ，你一个当兵的，管得了村里的事吗？”
“是不是老熟人 ，你说了不算。 ”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现在就打 110，顺便给我们部队的指导员打个电话 ，让他帮我咨询一下 ，现役军人的家属被人殴打，该怎么处理 。 ”
我作势要拨号，刘富贵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真的敢报警 ，而且还提到了部队。其实我也知道 ，他跟派出所所长可能真有点关系，但他更清楚 ，现役军人的身份不一样 ，部队要是介入，事情就不是他能压得住的了。
他的两个侄子也不敢说话了 ，刚才的嚣张劲全没了 ，低着头不敢看我 。
刘富贵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地说：“小伙子 ，别这么冲动 。你爹的医药费 ，我可以赔，宅基地的事 ，也可以商量。道歉的话 ，我…… 我去医院给你爹道个歉 。”
“不是商量，是必须按规定来 。 ” 我语气坚定，“现在就跟我走 ，去医院道歉。 ”
刘富贵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他两个侄子说了一声 ，就跟着我往医院走 。一路上 ，村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有的人说刘富贵终于栽了 ，有的人说我这个当兵的有出息，敢跟村长叫板 。
到了医院 ，我妈看见刘富贵来了 ，脸色很不好看，我爹也转过头去 ，不想理他。
刘富贵搓了搓手 ，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对着我爹说：“老张，对不起啊 ，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不该动手打你 。你的医药费我全包了，以后宅基地的事 ，我再也不打主意了 ，你放心 。”
我爹没说话，我妈忍不住说道：“刘富贵 ，你也太欺负人了 ，我家老张老实了一辈子，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
“是是是 ，我错了 ，我不该动手。 ” 刘富贵低着头，“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 ，心里没有一点解气的感觉 。我知道，他不是真心认错，只是怕我把事情闹大 ，影响他的村长位置。
我对他说：“刘富贵 ，道歉只是第一步。我爹的医药费、误工费，还有营养费 ，你明天之前必须结清 。另外 ，你打我爹的事，我已经跟镇纪委反映了 ，至于你在村里的其他事情 ，我相信会有人调查的 。 ”
刘富贵脸色一白，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敢说 ，只是点了点头，灰溜溜地走了。
他走后 ，我妈看着我说：“建军 ，你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他？他在村里有关系，以后咱们家会不会被他报复？ ”
我握着我妈的手说：“妈 ，别怕 。我是军人 ，保护家人是我的责任 。他要是再敢报复，我绝对不会饶了他。而且 ，现在是法治社会 ，他再有关系，也不能无法无天 。”
我爹这时候才开口说话：“建军 ，你做得对 。以前我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忍来忍去，只会让人觉得咱们好欺负。 ”
接下来的几天 ，我在医院照顾我爹 ，刘富贵果然很听话，第二天就把医药费和赔偿款送了过来 ，一共两万块钱 。镇纪委也派人来了解了情况 ，对刘富贵进行了警告，还说会进一步调查他在村里的工作情况 。
村里的人见刘富贵真的怕了我，对我们家的态度也变了 ，路过我家的时候 ，都会主动打招呼，以前那些被刘富贵欺负过的村民 ，也偷偷来找我 ，希望我能帮他们讨个公道。
我帮着几个村民写了举报材料，反映了刘富贵克扣扶贫款 、强占村民土地的事情 。镇纪委很重视 ，成立了调查组 ，对刘富贵进行了立案调查 。
半个月后，我爹的伤好了很多 ，可以出院了。就在我准备回部队的时候 ，村里传来消息，刘富贵被撤销了村长职务 ，还因为贪污扶贫款被依法拘留了。村民们都很高兴 ，说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
我回部队的那天，村里很多人都来送我，我爹拍着我的肩膀说：“建军 ，在部队好好干 ，家里的事不用惦记，现在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 ”
我点了点头 ，对着乡亲们敬了一个军礼 ，然后转身踏上了回部队的路。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半年后，我收到了我妈的电话 ，说刘富贵被放出来了 ，他回来后到处说我的坏话，还说要报复我们家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 ，村里有些人见刘富贵回来了 ，又开始巴结他，对我们家冷嘲热讽。
我妈说 ，有一次她去镇上买菜 ，遇到了刘富贵，刘富贵故意撞了她一下，还骂她是 “扫把星” 。我爹去找他理论 ，结果被村里几个巴结刘富贵的人拦住了 ，还被他们推搡了几句 。
我听了之后很生气，想请假回家 ，可部队有纪律 ，不能随便请假。我只能给镇上的纪委打电话，反映了刘富贵的情况 ，可他们说刘富贵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现在他的行为只是道德问题，他们也没办法 。
我开始反思 ，我这次回家 ，确实给我爹讨回了公道，也把刘富贵拉下马了 ，可我走了之后 ，家里还是会受到欺负 。我突然觉得，我所谓的 “讨公道”，其实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农村的人情世故太复杂了 ，刘富贵在村里当了十年村长 ，根基很深，就算他被撤销了职务 ，还是有很多人怕他 、巴结他 。而我爹 ，一辈子老实巴交，没有什么靠山 ，就算有我这个当兵的儿子 ，可我远在部队，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们 。
后来 ，我妈又给我打电话 ，说刘富贵在村里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在部队里犯了错误 ，被处分了 ，还说我之所以那么针对他，是因为我自己心里有鬼。村里有些人竟然相信了他的话，对我们家的态度越来越差。
我很想回去跟刘富贵当面对峙 ，可我知道 ，就算我回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我是一名军人 ，我的职责是保卫国家，而不是天天在家跟人扯皮 。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开始怀疑 ，我当初的做法是不是错了？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冲动，只是让刘富贵赔偿医药费 ，没有把他举报到纪委 ，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麻烦？是不是我爹的日子还能过得安稳一些？
有时候我会想，在农村 ，像我爹这样的老实人 ，遇到欺负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办？是忍气吞声，还是奋起反抗？忍气吞声 ，会被人一直欺负；奋起反抗 ，就算赢了一时，也可能会遭到更疯狂的报复。
我现在只能在部队好好干 ，争取早日立功受奖 ，提升自己的军衔，这样等我退伍回家的时候 ，才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的家人 。可我也知道 ，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就算我军衔再高 ，也不能改变农村的现实 。
我不知道刘富贵会不会真的报复我们家 ，也不知道村里的人会一直对我们家这样，还是会慢慢改变态度。我只知道 ，作为一名军人 ，我不能让我的家人受委屈，就算我远在千里之外，我也会想办法保护他们 。
但有时候我也会迷茫 ，我保护了我的家人 ，却改变不了农村的那些潜规则和人情世故 。我讨回了公道，却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了更多的麻烦。或许 ，这就是现实 ，不是所有的正义都能得到彻底的伸张，也不是所有的坏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
现在 ，我只能在部队里努力训练 ，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大，这样才能在家人需要我的时候 ，第一时间回到他们身边 ，给他们足够的保护 。可我也不知道，等我真正有能力的时候 ，这一切会不会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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