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了20万和3年时间,我从一家小面馆脱身(上) | 身边Ourlife

本文首发于“身边Ourlife”微信公众号(微信号:ourlife2024)本文为真实发生事件,以作者记述方式呈现。2021年,我的朋友柯薇开了一家小面馆。彼时她正被卡在工作的...

本文首发于“身边Ourlife ”微信公众号(微信号:ourlife2024)

本文为真实发生事件,以作者记述方式呈现。


耗费了20万和3年时间	,我从一家小面馆脱身(上) | 身边Ourlife


2021年,我的朋友柯薇开了一家小面馆 。

彼时她正被卡在工作的困窘里举步维艰,职场上营营苟且一二十载 ,早已对其间的鸡零狗碎不厌其烦。我们都曾幻想过开一家小店,单纯 、直接、少有熙攘,让我们在被大浪拍打得体无完肤之时 ,能爬上一座安全的小岛 ,喘上一口气。

然而3年后,柯薇黯然铩羽而归 。

下面,是柯薇的自述。


我想开一家店——在一次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上司无端边缘化时 ,在一次又一次辛劳数月却为他人作嫁衣时,这个念头一点点生根,发芽 ,枝繁叶茂,我发觉自己怎么也压不住它们了。

几番找寻和踌躇中,朋友介绍了林胜给我认识:“林总公司现在正在放开加盟线的业务 ,你们可以聊一聊,看看有没有兴趣 。”这个林胜,中年人模样 ,一眼看去,十足的精气神中带着一股掩不住的草莽气息 。朋友向我介绍:“林总很厉害的,当年靠着路边的一个小门面做餐饮起家 ,现在已经是拥有6家分店的老板了。”

慢慢聊下来 ,我渐渐了解到林胜更多的情况:他来自本地周边农村,从小不爱学习,勉强读到初二就再也读不进书了 ,辍学闲荡数年后来到省城,找到一家餐馆做了帮工。不爱读书,不代表他不聪明 ,他边做边学,数不清洗了多少碗、削了多少个土豆后,从帮工做到了帮厨 ,又做到主厨 。翅膀硬了之后,便动了自己单干的心思。他和妻子秀芬从摆路边摊做起,一点点攒起钱来租下一间门面 ,结束了颠沛流离。店铺的经营范围几经改变,最后固定在了粉面馆上 。他的生意天赋自此开始,展现得淋漓尽致 ,慢慢开了一家又一家分店 ,然后就注册了公司,买房买车,算是在省城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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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时,我先扫了一眼林胜的车,一款50万左右的奔驰 ,又注意到他身上那件Burberry的毛衣——这让我禁不住对他高看了一眼,我原本还在想,开几家小面馆 ,能挣多少钱呢?

而林胜和我见面,当然是想展开加盟业务。口才颇佳的他殷切地给我描绘出了诱人的前景,还热情地带着我参观了他好几家分店 。去时正临近中午用餐高峰 ,几家店里熙熙攘攘的人流格外热闹。但我并没有被轻易打动,初步了解林胜公司的加盟政策和投资预算等基本信息后,我就拿着资料册子回家了。

我一开始拒绝了林胜提出的加盟方案 。但人的心思一旦活络起来 ,就很难再平静 ,我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开一家店 ”的执念之中不能自拔。思来想去,如今百业凋零,如果一定要开一家店的话 ,面馆投资低,餐饮相对刚需,倒确实是个相对不错的选择。

我去网上搜出林胜公司旗下几家门店的资料 ,记下来另几家他没带我参观的店面地址,趁着周末的时间,分别在几家店门口蹲守 。那几家店生意平平 ,按我观察推算出的营业额,再结合林胜之前给出的预估毛利率,我算了算账 ,除去房租人工等开销,每家店的利润远远不及林胜宣称的那么耀眼,只能勉强保本 。

我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准备再去和林胜聊聊 ,看看能不能和他合作开一家店。我想,他有股份在其中,对这家店就会更用心一些 ,不会只想着割我的韭菜,而我有了股份,也就有了话语权。

身边人笑我的天真:“你以为人家公司是你家菜园门 ,你想怎样就怎样?人家有自己的模式,哪会因为你想合作,就开一家‘合作店’?”

我不以为然:“像林胜这样规模的公司 ,一切都没成气候,摸索阶段其实是没有固定模式的,无非是怎么挣钱怎么来 ,灵活性很强 。”

我的判断是对的,几番沟通之后,我和林胜都能明显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欣赏——他看中我的见多识广和职业化 ,我欣赏他的爽快和聪颖 ,合作的念头在不知不觉中强烈了起来。林胜爽快地同意了我的方案,分别时,我们重重地握了握手。

林胜反复叮嘱我尽快找到门面 ,以开始愉快的合作,但我很快发现,找铺面这事比想象中要难得多:热门位置的铺子 ,要么早就名花有主,要么租金高到让我难以接受,好容易碰到几个能列入考虑范围的铺子 ,喊上林胜去瞧一瞧,他又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否定,并不认可 。

寻寻觅觅了一个多月 ,始终找不到合心的门面,我有些心灰意冷,然后灵光一闪 ,便将目光放在了万菱店上——这家店是林胜公司旗下的第一家店 ,那时经营已经快6年了,它处在市中心二环,铺子背依居民区 ,正对面是购物中心和写字楼,我一直很看好这个地段。

但万菱店也有明显的硬伤:年岁久了,疏于维护 ,墙面到处是污渍,桌椅和台面也陈旧黯淡,完全没有另几家分店的现代感和精致感。我之前蹲守的时候 ,就明显能感受到它生意的冷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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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万菱店的兴趣被林胜看在了眼里,他一改之前随我折腾的样子 ,开始更积极地与我讨论起开店的事情。他倒是坦诚,直言万菱店如今是自己的一块心病:“要是盈利,那就没什么好说;要是亏得厉害 ,我也可以一狠心将它关掉。可偏偏现在这样 ,一个月微赚,一个月微亏,偶尔勉强保本 ,实在是让人不知怎么办 。 ”

我俩正儿八经地讨论起合作万菱店的可能性。我对林胜讲我的分析:店的地段和产品口味是没有大问题的,但环境不好、服务员态度欠佳,是造成客人用餐体验不好的首要因素 ,若是这两方面改善了,营业额应该能有一个提升。

林胜连连点头,顺势提出了他的合作方案:对万菱店实行全面的重新装修升级 ,装修的费用由我负担,作为我的投资额,重新开业后 ,我们双方达成合作模式,我占股49%,他占股51% ,支出和收益都按此比例计算 。

这样的合作方式 ,对我多多少少有点“吃亏 ”,但我想得也清楚,作为一个既没有餐饮经验又没有单独开店能力的“行业小白” ,自己实际上没有太多筹码 。在资源不对等的情况下,我寸步不让,合作就没有可能了。我也明白林胜愿意合作最根本的原因:他现在大概是拿万菱店没办法了 ,这家店陷在困局中,继续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改造呢 ,他又担心钱花了却没效果,投入打了水漂。这时候我凭空冒出来给他承担风险,让他不费一分钱就能把店面装修升级 ,他何乐而不为?

想得透彻后,我反倒少了纠结 。谈好合作方式后,万菱店很快闭店装修。


一个月的工期结束 ,林胜把账单拿到了我面前——之前预估是15万 ,但实际装修完已经远远超标,装修加上设备、桌椅,连上各类杂七杂八的费用 ,总额达到了20万。

虽然装修时每项大额费用出现超标时林胜都会提前与我沟通,但我接过账单时心头仍然涌上了一丝不快 。我翻翻明细,连重新开业前 ,店长陈兴请员工吃的“开工饭”,也赫然列在开支里。这样类似的费用有好几笔,我本想和林胜争论一番 ,说这些应该算在后期运营费用里,而不是算作前期投资由我来承担。但想一想,我还是把话咽进了肚里 ,20万都花了,这几千元的也无所谓了 。

我重点瞟了一眼陈兴请员工吃开工饭的发票——万菱店生意不好,之前陆续辞掉了好几位员工 ,店里现在连上陈兴 ,一共就3人,但这顿“开工饭 ”居然吃了近600元。我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这个陈兴的样子——中年人 ,矮个子,有些发福,鬓角有不少白发。

我对这个店长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在之前蹲守暗访万菱店时,就听到他在店里扯着大嗓门和煮面阿姨聊天说笑,喧哗的声音让周围不少食客都微微皱眉 。他做事也不利索 ,就餐的客人离开之后,另两位阿姨在忙乎,他却慢条斯理地在收银台晃悠 ,绝不会第一时间去收拾桌面,让店里显得凌乱又邋遢。

门店开业前夕,我去店里 ,见店里都忙作一团 ,主动说想帮帮忙,陈兴倒是毫不客气,噼里啪啦给我安排了一大堆事情 ,连声客气的道谢都没有。等我手脚麻利地干完事情后,继续观察陈兴,他看似一直是忙里忙外焦头烂额的样子 ,但细问一下,他手头的事情进展却非常缓慢 。我皱起眉,心想 ,等到自己正式来店里,第一个就应该从这个店长的工作方式整顿起 。

第一天营业结束,我和陈兴两人留下聊了聊当天的工作。没想到 ,“意外”出现在了最后我要走的时候。

当我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回家,陈兴送我到了门口 。他倚着门框,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柯总 ,你放心 ,别看这家店小,你肯定能挣到钱。我姐和姐夫,前些年还穷到带着孩子挤在别人仓库里住呢 ,你看这才几年,生意不是说起来就起来了。”

我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我一时没想好该如何接话 ,只得假装没听到 。我不动声色地朝陈兴点点头:“我走了,今天你也辛苦了。 ”说罢就继续往前走。出门时我特意留心了一下陈兴的表情,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仿佛那句话只是无意的闲聊 。

晚上11点的马路空旷,我开着车,心里反复咀嚼着陈兴的那句话——他的意思是 ,林胜是他的姐夫?我突然想起林胜的妻子秀芬,才意识到那个女人也姓陈。懊恼之情呼啦啦涌上我的心头——这个姓太常见了,以至于我之前完全没有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在之前几次浅浅的交谈中 ,陈兴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虽有些不够聪明 、但还算憨直的老实人形象 ,而如今看来,我有些低估了他 。

待我微微收回思绪,才发现自己几乎闯了红灯 ,刹车嘶叫一声,车停在了超过停止线半米的地方。前方的红灯一秒一秒闪烁着数字,我的手指焦躁地在方向盘上敲打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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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一次跟林胜见面到现在万菱店重新开业,中间近5个月里——特别是在我显露出对万菱店的兴趣之后,林胜和他们公司里的所有人 ,一起将秀芬和陈兴这层亲戚关系瞒得严严实实 、滴水不漏 。大概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我知道了这事,是大概率会打退堂鼓的 。而如今 ,店刚刚重新开业的第一天,陈兴就迫不及待地向我表明身份,心里的小算盘昭然若揭——他甚至都不能再多忍上个三五天。

红灯转绿 ,我心神不宁地踩了一脚油门 ,此时开店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我满心里全是被愚弄的愤怒,以及对这家店未来的忐忑。20万真金白银已经悉数投到了装修和更新设备里了 ,此时若退出,就是血本无归 。更致命的是,在开业之前 ,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上司对我的诸多无理刁难,冲动之下已经提了离职。

在我曾经的设想中,我未来会驻扎在店里亲力亲为 ,摸清餐饮的流程和细节,先将万菱店扭亏为盈,之后自己再依样画葫芦开分店 ,慢慢建立起我擘画中的蓝图。而此时的这一记闷棍告诉我,与这帮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们比,我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

开车遇到红灯时能刹车 ,觉得走错路了能掉头 ,开店却不行。木已成舟,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我与陈兴的第一次冲突来得比预想中要快 。

开业头三天,万菱店做了低价促销活动 ,一时顾客盈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我一边收银,一边推销新品 ,还要介绍充值办卡,等到早餐的小高峰过后,嗓子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

早餐过后 ,来买单的客人稍稍少了一点,我才有空闲把目光从收银台挪开,抬眼看一看店里 。这一看 ,我只觉自己眼前一片眩晕——就餐区已经乱得不像样,桌上堆满了客人吃完没来得及收的瓷碗,还有乱七八糟叠在上面的一次性餐盒 ,桌上、地上全是流淌的汤汁 ,沾着那些用过的纸巾,让整个店堂显得如大战后一般狼藉。

我看向明档的操作间,陈兴和煮面阿姨徐姐还在忙着备食材 ,准备迎接下一拨客人,而负责打杂洗碗的李姐却悠悠闲闲地靠着墙休息。

“李姐,辛苦收一下碗!”我喊一声 。

声音足够响 ,李姐肯定是听到了,但是她只瞥了一眼我,继续靠着墙休息 。我压住火气又喊了一声 ,语气也不太客气了,李姐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向用餐区。她晃来荡去,每次只慢悠悠收拾起一两个碗。眼看着店外又有客人进来 ,我顾不上置气,只能自己急匆匆赶去就餐区,风卷残云般收碗、拖地 ,这才收拾出几张桌子 ,清理出一点可以让客人落脚的地方 。地还没拖完,眼见着又有客人走到收银台了,我只得赶紧丢下拖把冲回去接待。待到我送走客人再赶去就餐区时 ,李姐还在磨磨蹭蹭,桌面和地面仍是老样子。

一直忍到过了中午的用餐高峰,我才有空把陈兴拉到一旁 ,询问李姐是什么情况 。陈兴一脸不以为然:“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受不得累。人一多 、事一忙 ,她就容易崩溃,不肯做事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兴:“你是说她一直就是这样?她在店里做了多久了? ”

陈兴挠挠头:“快两年了吧 。”

我沉下脸:“两年来她一直是这样的工作状态?你从没有和她沟通过?你看看早上店里乱成什么样,她居然可以事不关己地休息?”

我越说越气 ,看了一眼李姐,这一看不打紧,正看到她靠在调料台旁边剪指甲。我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怎么可以在调料台旁边剪指甲?指甲崩到菜里了怎么办?! ”

陈兴却笑嘻嘻地和着稀泥:“好好好 ,我去和她谈一谈 ,但是她的性格我了解,估计谈了也没什么用。”

我回过头看向陈兴,不满已经无法掩饰:“我不要听到什么‘谈了也没什么用’ ,她必须做出改变,不然就不要做了!”

陈兴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腔 。


我不知道陈兴找李姐聊过没 ,我只看到李姐的工作态度并没有什么改进,问题反而越来越多。不时有客人指着碗壁上已经干了的菜叶子投诉:“老板,你看看你家的碗 ,怎么洗的? ”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气冲冲喊过我,拉着我看碗里的头发。

最开始接到投诉时,我的惶恐多过气愤 ,忙着给客人赔礼道歉,叮嘱重新煮面或者退款免单,但当客人投诉越来越频繁时 ,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也不再指望陈兴有所作为了 。

趁着午后休息的空隙 ,我找来陈兴和李姐:“李姐,日常洗碗是你负责,这几天这么多投诉 ,怎么回事? ”

李姐毫不在乎,说自己帽子忘在宿舍了,掉头发 ,没法避免 。我批评了她之后,她开始耍无赖:“怎么能认定就是我的头发呢?没可能是徐姐的吗?”

我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徐姐是短头发,你是长头发 ,你看看这么长的头发,可能是徐姐的吗?”

李姐撇撇嘴,一脸不服 ,不再说话,陈兴却接过话头:“其实也还有一种可能——柯总你没做过这行不知道,平时总有不少客人耍赖 ,借这种理由来逃单 ,你不懂,不能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

我转过头看向陈兴,明白这是他的狡辩 ,更是他的发难。我来了店里这些天,他始终话里话外挂着“你是外行”的说辞。我知道这是他不加掩饰的敌意,既瞧不上我这个行外人 ,又不满意我凭空而降却对他发号施令 。

我忍着恶心拿筷子挑起留在碗里的那根头发:“李姐你看看,这根头发,半截的地方染了黄色 ,长度和你的头发是一致的,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再翻翻其它的头发 ,也可以等下次有客人投诉时我们现场比对。”

接着,我把目光转向陈兴:“就算我之前不是做这一行,没有你所谓的餐饮经验 ,但基本的判断能力是有的。你说客人是为了讹钱 ,那么我告诉你,接手的这好几起投诉,没有一个客人提出退款 ,甚至连我主动提出再煮一碗或者退钱时,他们都拒绝了 。客人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但你如果一直把顾客放在假想敌的立场 ,会很快把辛苦攒下的客人轻易丢光! ”

我终究还是不愿把关系弄得太僵,辛苦忍住要发的脾气,只给陈兴提了一个要求:三天时间 ,希望李姐的工作态度和方式能有一个明显的变化。


等到第三天,在我准备发火前,徐姐趁店里没人 ,偷偷找来了:“柯总,没用的,陈店长不会去和李娇说狠话的。”

这几天接触下来 ,我对徐姐的印象倒是不错 ,她做事勤快,手脚麻利,为人也算真诚 。于是我挑挑眉 ,等待她继续说。

徐姐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她和李姐一直互相看不顺眼 ,时常争吵,但是陈兴却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李姐,这让她很委屈 ,好几次甚至动了辞职的念头。

她说,去年李姐的女儿阿惠还在店里做收银,她好几次撞到李姐母女趁着店里没人时偷偷躲在明档下偷吃店里的牛肉 ,“我抓到她们时,两人嘴里都包得鼓鼓的,碗里还有十多块 ,不知道之前吃了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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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这事告诉了陈兴,陈兴先是坚定地说李姐不可能做这种事,待到她要求调出监控坐实后 ,陈兴也只轻描淡写地批评了李姐一句“以后别吃店里的东西 ”,语气轻飘飘的,甚至担心对方生气的样子。转过头来 ,陈兴却严厉地呵斥了她,说她应该好好和李姐相处,不该在店里制造矛盾。

时隔许久 ,徐姐说起这事仍委屈得眼眶泛红 。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陈兴要这样处理?”

徐姐叹口气:“他就是这样的性格,知道我性子软好说话,也知道我不敢轻易辞职;李娇性格强势 ,他就不敢得罪,生怕李娇不干了 。”

“那后来呢? ”

徐姐说,她后来把这事告诉了林胜 ,林胜辞退了阿惠 ,陈兴却拼命保下了李姐——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林胜也同意留下李姐,只叮嘱“下不为例”。那次结下怨后 ,性格跋扈的李姐更是日日与她针锋相对,她好几次被气到流泪,陈兴却只当不知。

我没再出声 ,心下却忍不住恻动 。我曾以为那些职场的弯弯绕绕只存在于写字楼的格子间里,此时才意识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怕一家小店,也有着躲不开的是非纷扰。


我又观察几日,陈兴一如既往地推脱着不愿找李姐:“等等 ,等不忙的时候。”

看来,我只得自己来了 。

下午4点多,店里没什么客人 ,李姐独自值班 ,我买了些水果,招呼她过来一起吃。李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别别扭扭地坐了过来。闲聊几句后 ,李姐有意无意地告诉我,餐饮店,特别是早餐店里的阿姨 ,特别不好请,大多都是靠着熟人间转介绍来的,之后还得几番磨合 ,才能留得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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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是接触了林胜后才知道,这一行的辛劳程度远超想象。做早餐生意的 ,店里大概每天5点就要开门,这意味着早班4点半就要开档,而值早班的阿姨大多凌晨4点出头就得起床 ,之后一口气忙碌10个小时 ,连打瞌睡的时间都没有。至于双休、社保这些福利,这些小店几乎没有,林胜的公司规定 ,所有人每月只休息2天,我初听到时感觉不可思议,他却一脸淡定地告诉我 ,行业里80%都是这样的作息,正规一些的餐饮企业能给到员工一月4天休息,那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

所以 ,年轻人即使愿意从事餐饮行业,也会挑选去知名度大一些的正规企业上班。林胜的小店能找来的,大多只能是50来岁的阿姨。即便如此 ,大多数阿姨也不愿意干这行,她们直言,宁可去超市做促销导购 ,也不愿做餐饮 。

聊到最后 ,李姐口气骄矜地告诉我,她和林胜是乡下的湾子里隔着几层关系的远亲:“当年,是林总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上我家的门 ,求着我来店里帮忙,我才来的呢 。 ”

我恍然大悟。显然,和陈兴一样 ,她这番话并不是闲聊,而是拐弯抹角的提醒。


但我没打算纵容李姐 。对陈兴和她的这种小算盘,我心里全是反感——一不小心搅进这团黏稠如烂泥的局面里已经够让我心烦了 ,还要我这个股东时时处处给这各路的“神仙 ”们让道?那可无法接受。

在某天又一次招呼李姐收拾桌子被拒绝后,我冷冷地开了腔:“李姐,你是不是以为这家店没有你就开不下去了?”

李姐愣住了 ,看起来,她之前显然没有这样被人训过。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暴怒着跳起来:“哼 ,柯总,那你是不是以为我离了你的店,就找不到工作了?!”

我轻轻笑了声:“那我们试试吧 ,看是你先找不到工作,还是我的店先关门 。 ”

她气得脱下工作服就冲出了店,我也不拦 ,冷眼看着出去了。陈兴在旁边急得直跟我求情:“柯总消消气,再给她一个机会吧,不然店里现在这么忙 ,少个人就忙不转了。”

我扭头不满地看着陈兴:“这也是你的失职,我说了多久让你去和李姐沟通?可你始终逃避 。李姐的问题不是今天才出现的,你早就应该做好管理或者重新招人。你有没有想过 ,你这样也是对认真工作的徐姐不公平。”

陈兴完全不听我在说什么,只一直喃喃自语:“再给她一次机会吧,现在一时半会怎么招人啊…… ”

考虑到目前店里确实忙不过来 ,我也确实没打定主意是不是真的要辞退李姐 。考虑到李姐和林胜的亲戚关系 ,当天晚上,我还是给林胜打了一个电话,讲了这事。

电话里的林胜非常生气。他说 ,这么久以来,他知道李姐爱偷懒 、有点小脾气,但没有想到这人毛病这么严重 。想了想后 ,他对我说:“这样吧,李姐这样子是没法留了,今晚我就打电话让她走 ,明天我找其他店调一个阿姨给你们救急,你们再慢慢招人 。”

我道谢,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我没预料到的 ,是陈兴对这件事的反应。第二天我去到店里时,他见我第一眼就没好脸色,几番不理不睬后 ,他终于找机会对着我吼了起来:“你辞退李姐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看着脸涨得通红的陈兴 ,只觉得莫名其妙:“首先,我一开始就跟你提过很多次辞退她,是意见不一致所以暂时搁置而已;第二 ,你不愿辞退李姐,无非是怕店里少了一个人,但是我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第三…… ”我忍住了没说出口的话 ,只在心里腹诽:“陈兴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店里谁说了算?我辞退阿姨是不需要你同意的 。”

我终究不想和陈兴把关系闹僵,之后耐下性子又和他沟通几次,说了些软话 ,跟他才算有了表面的缓和。

不过李姐走了之后,陈兴对我就很不客气了,说话不时夹枪带棒。有时向他请教餐饮方面的事情 ,总会被不冷不热地刺上几句:“柯总你这么厉害,怎么还需要问我?”我偶尔向林胜投诉,能换得几句安抚 ,但更多时候 ,顾忌到陈兴和林胜的关系,我也只好忍着 。


林胜曾信誓旦旦,说按行业规律 ,一般店面装修升级后,销售额至少会有15%到20%的提升。可是万菱店重新开业后,每个月的销售额都没有达到预期。偶有几个月业绩不错 ,又总会有突如其来的开支,到月底一结算,利润也寥寥 。

我曾拉住林胜和陈兴开会讨论 ,三番五次的车轱辘话说下来,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陈兴反复强调:“主要还是因为疫情和封控 ,大环境不好。你看看周围一条街啊,大家生意都不好呢。 ”

我一直不喜这样的思维,毫不客气地批评他:“只是大环境的问题吗?我们自身有没有欠缺呢?”陈兴听了就垂下头不接腔 ,我本想再追问几句 ,见林胜在旁,只能忍住 。

林胜见状,把话题指向我:“那柯总有什么高见?”

我把自己之前翻来覆去思考的几个问题一股脑说出来:卫生、服务、菜品品质……陈兴不乐意地想起身反驳 ,林胜拦住了他,满脸真诚地对着我:“柯总这些问题说得都特别好,我们一定好好改善 ,全力以赴保证万菱店的营业额。 ”

“全力以赴 ”是林胜一直以来对我最常说的承诺。

如此又坚持了5个月,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做决定时还是太过乐观了 。抛开20万投资的回本不谈,如今店里每月能给我的分红远远不及我之前工资的零头 。犹豫了一下后 ,我便做了决定,告诉林胜,我不能再在店里待下去了。我很快重新找到了工作 ,之后对面馆的目标变得简单明确:能把20万的投资款收回来就知足了。

林胜起初看似想留我,言辞恳切,眼神灼灼:“柯总 ,我知道我们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 ,你在这几个月里教我的很多东西都让我非常有收获 。我希望你还是能坚持一下留下来,你想要什么样的支持,我都全力配合。”但一天之后 ,他又变了口气:“柯总,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我也不能勉强。以后你就安心忙你的工作 ,空余的时间来店里指导一下就好 。”

我知道林胜态度转变的原因,大概率还是因为陈兴和秀芬。过去的这几个月里,我与陈兴频频因各种事情产生矛盾。比如陈兴经常口无遮拦 ,客人还在店里,他就大着嗓门和阿姨聊天:“今天太惨了,来的都是穷人 ,卖的全是素面 。 ”我吓得赶紧打断他,事后批评他,他却矢口否认自己说过这些话。

一些相熟的供应商摸熟了陈兴的脾气 ,缺斤少两 ,报出比市场价明显偏高的结算价,陈兴却始终没有察觉,我发现后 ,他又死活不愿去和供应商交涉,被我逼得急了,便只好一个个跟供应商说:“结算款被柯总扣住了 ,你们自己去找她吧。”那几个供应商自知理亏,被我一顿教训后,收敛了一些 。我告诉陈兴 ,如果这些人再这么胡来,就重新去找新的供应商,反正牛肉和面等主要食材都是由林胜公司的中央厨房统一配送 ,这些供应商无非只是一些饮料酒水和蔬菜,换起来并不是难事。但陈兴依然不肯,不知是真对这些供应商的小伎俩不知情 ,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过分的是 ,陈兴连每个月底盘点库存都非常敷衍,不是漏记就是错记 。我曾连着几个月熬夜陪着他盘存,我偶尔不在 ,交上来的库存表就又会有各种显而易见的漏洞 。

陈兴像一头笨重的牛,仅仅去推动他前行,就要花上我浑身气力。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护体 ,陈兴至多在表面上跟我客气一下,大部分的时候都对我的要求置若罔闻,无奈之下 ,我只能频频向林胜投诉。

我和陈兴的矛盾自然也惊扰了秀芬 。陈兴是秀芬唯一的亲弟弟,姐弟俩早年丧母,秀芬把这个弟弟当儿子一般养大。面对我的发难 ,秀芳的反击来得更为直接:最开始,她只是在打招呼时对我变得不冷不热;之后,每次我和林胜公司的人聚餐时 ,秀芬只要见到有我 ,就会拒绝出席;再后来,每次我在林胜办公室和他讨论万菱店的事情时,秀芳便不请自来 ,端着椅子坐到我旁边:“看看我弟弟又闯了什么祸,我回头去好好教训他。 ”

因着秀芬的诸多维护,林胜对小舅子的态度也变得摇摆而模糊 。他时而暴怒:“这小子太无法无天 ,我要好好管束他!”时而又软着声音劝我:“柯总,陈兴也不容易,你要多担待他 ,给他一点时间进步。”

我叹口气,知道我对陈兴这个店长大概是没法子管了。


我不去店里后,陈兴没了约束 ,店里的业绩每况愈下 。我看着每天的营业报表和每月的利润明细,从气愤变作了麻木。

如此不瘟不火又过了一段日子,距离万菱店重新开业已经满一年了。我盘点一下 ,一整年来 ,自己拿到的分红不到3万元,按这样的趋势,回本遥遥无期 。

我知道 ,该到了下决心和林胜谈谈陈兴的时候了。

林胜对万菱店这一年来的盈利状况显然非常清楚,所以一向强势的他这次也略略显出了低姿态,菜还没上桌 ,他先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们聊了许久,最后林胜缓缓发问:“那柯总现在是怎么个建议? ”

我字斟句酌地说:“希望对陈兴做一个考核,给他三个月的时间 ,从营业额 、利润、菜品品质、门店服务与卫生等各方面,做一个综合考评 。”

林胜闻言抬抬眉:“那如果到时考核不合格,柯总是怎么想?”

我犹豫片刻 ,不过难听的话终究还是得说出口:“如果那样,我申请换一个店长 。 ”担心林胜不高兴,我又赶紧补充了两句:“不是要撤陈兴的职 ,只是要求同岗位轮换 ,陈兴依然是店长,但是可以换去几家明星店,也可以让他对自己的思路有个拓展。”

见林胜没接话 ,我把另一句话咽回了肚子:“在成熟的企业里,店长轮岗 、轮店制是再常规不过的事情。”

林胜没看我,只伸出筷子在前方的炖锅里反复扒拉着 。我也不出声 ,转动着勺子,试图把碗壁上斑驳的油星子刮干净。

林胜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柯总,我知道你对陈兴的意见 ,但是你不能只看到他的缺点,你也是做管理的,平时应该多看人的优点是不是? ”

我也不悦起来:“我从来没有否定过陈兴的优点 ,可是也不能用优点掩盖缺点。陈兴距离一名合格的店长确实还有不短的路要走,我也没有要求撤他职,只希望能给多一点压力促进他改变 。就算不在我们这家当店长 ,他能调去其他店学习一下 ,也并不是坏事。 ”

林胜的脸色闪烁:“我会郑重考虑柯总你的意见的。”

我看向他,这一年来,因为运营和管理理念冲突 ,因为对陈兴的态度和处理,我俩的合作渐渐没了一开始的认可和默契,不知不觉中生出了各种嫌隙 。那些嫌隙如细碎的木屑扎进肉里 ,看不分明却仍真真实实地存在,我能敏感地觉察到如鲠在喉,不知林胜是否也一样。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 ,林胜给我发消息,说的是店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正赶上那时我加班忙得天昏地暗,本想忙完后再回信 ,但走出办公室时已近凌晨,疲惫不堪之下,便忘了回复 。

第二天一早七点不到 ,我还在睡梦中 ,手机的消息便噼里啪啦接二连三地响起。我强睁开眼皮看,是林胜。他一连发了五六条定格六十秒的语音,从怪罪我不回信息 ,渐渐上升到指责我目中无人、不尊重他,声调一句比一句激昂,语气一条比一条愤怒 。到最后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我知道你比我有学问,是大公司的高管,但是你不能瞧不起我 。如果你觉得我没能力 ,那就你自己来管这家店吧!”

我的瞌睡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把那几段语音再次一一点开 ,从头到尾又细细听了一遍。我知道林胜匪气极重,但在之前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一直都还收敛着 ,对我的态度客气、说话文明 ,起码那些他惯常挂在嘴边的脏话口头禅从来没在我面前冒出来过。但这次的语音中,他不再避讳,连串不堪入耳的不雅字眼和气急败坏的口气充斥全程 。

我知道 ,这大概才是林胜最真实的模样。想了想,我将手机丢在一边,等了半个多小时 ,才再给林胜回电话。

电话接通后,对面的声音又重新变得热情,仿佛刚刚的发难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简单解释了昨天没回消息的原因 ,浅浅道了歉。林胜在那端的声音爽朗:“没事的没事的,柯总,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不是故意不回我消息的。 ”

说着,林胜就要挂断电话,我拦住了他 。

“那——”我语气平淡地开口 ,“林总你刚刚生那么大的气 ,是真的气我没有回消息,还是怪我不该提出撤陈兴的职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哑了两秒,大嗓门才再次响起:“柯总你多虑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就只是性子急 ,见你没回消息,着急了。 ”


又过了几天,林胜对我的诉求给出了回应。对小舅子陈兴 ,他做了折中的处理——重新调来一名新店长,将陈兴降为副店长,日常和新店长一起负责万菱店 。此番变动 ,林胜没有和我商量,而是直接做了决定后简单告知了我一声。

这样的安排隐患诸多,我并不满意。但想一想 ,那些潜在的风险和麻烦 ,林胜这种老油条一定也清楚,但他依然这么做,应该是有随时让陈兴回到正职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 ,我明白他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万菱店到底是谁说了算 。

2%股权的微小差异,在意见不合时才显出它真正的威力。那天清晨林胜的发难让我意识到 ,相较于店里的运营和盈利,话语权和人事权显然才是他更在意的。

我一时意兴阑珊,不想再对这些事多置一词 。打交道一年多了 ,我已更清楚了林胜公司丝丝缕缕的人员关系。

这是一家典型的家族企业,陈兴并不是公司里唯一的“皇亲国戚”。事实上,除了煮面洗碗的阿姨们之外 ,公司里所有相对重要的岗位,全都由林胜的亲戚和发小把持:公司的财务由林胜的妻子秀芬负责;人事行政岗则是林胜的外甥女管着;采购岗的老大是林胜“从穿破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公司旗下各家店的店长,也全都是林胜的诸位发小们 。

再后来 ,林胜还设了一个后勤岗——每家店里设备若是出现了小问题 ,全都不去找正规维修商了,而是由林胜六十多岁的老父亲出面。每维修一次,除原料 、配件之外 ,每个店里还要给老头付上少则一两百 、多则五六百的“人工费 ”。这笔费用对直营店无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对万菱店这样的合作店而言,实在不能算是一笔愉快和值得的支出 。

很早之前 ,我曾跟林胜几次提出过原料采购问题。当时店内很多客人反映过肉类品质不佳,我看看利润表,却发现店里肉类的采购成本着实不低。我私下问了另外几个店长 ,都说他们店里也常常接到类似投诉,但当我追问他们为何不找负责采购的黄毅沟通时,所有人脸上都只浮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 。

我知道这些发小们不愿出头——店是林胜的 ,成本是公司的,他们作为店长,原料好坏与他们无关 ,店里的销售和利润也不会影响他们到手的工资。

可我不愿意 ,我向林胜反映过几次后,林胜拉着黄毅去找了供应商面谈。此后肉的品质有了明显改善,但黄毅再见到我 ,就变得冷漠起来 。


新来的店长叫高兵,之前是林胜公司旗下名庭店的店长 。三个月前,名庭店亏损得太厉害关了门 ,高兵就闲了下来。但林胜也没有辞退他,他便一直在公司里晃荡,干着些杂碎工作。

我之前和高兵打过几次交道 ,对他的感觉并不好 。有几次林胜开会邀请我到场旁听,会上,林胜给各家店长定了次月的销售目标 ,数字有些高,各店长全都叫苦不迭,讨价还价 ,哭丧得林胜的脸色眼看着阴沉了下来 ,但只有这个高兵不犟嘴,还主动把定给自己的任务又加了一成,哄得林胜这才开心起来 ,眉飞色舞叮嘱众人多向高兵学习。

我本来还有些好奇高兵的勇气从何而来,参加过两三次这样的会后,便明白了他的机巧——林胜只管定任务 ,却不落实结果,店长们不达标时,虽然会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 ,却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落在自己身上。别的店长有否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得而知,但高兵显然是早早悟到了 ,所以,在拍胸脯出风头讨好老板和挨一场无关痛痒的骂之间,他很鸡贼地选了前者 。

正因为高兵将林胜的喜好和习惯摸得透熟 ,句句话、件件事颇得林胜欢心 ,不管闯下什么篓子,林胜都不会认真与他计较。名庭店开在市内最繁华的步行街旁,不仅店铺租金高得令人咋舌 ,其他各项成本,甚至阿姨的工资也都要高过其他分店,所以运营压力是几家店里最大的。但高兵却是所有店长里最悠闲的 ,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替林胜着急 。我有几次去名庭店办事,每次去到店里 ,都不见高兵的身影,一问,阿姨们全都嬉笑着告诉我:“在隔壁店里追着人家小姑娘聊天呢。”

果不其然 ,名庭店开张一年就关门大吉,我闲来粗粗估算过,在这家店上林胜大概亏了不少钱 ,但他却似乎完全没有怪责高兵的意思。本来名庭店的亏损本与我无关 ,至多当作闲时的八卦听一听 。不过当林胜告诉我调来的新店长是高兵时,我心中顿时涌上愁云,暗叫不妙——论做店长 ,高兵还不如陈兴呢。

只是,想到刚刚与林胜发生了不算小的摩擦,我也不便再为此发难。我不甘心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在高兵到任的第三天,拉着他和林胜三人聚了聚 。

席间 ,我勉强挤出笑容,问高兵:“前天你就正式到岗了,这两天下来 ,店里的情况应该差不多都熟悉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开展工作,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高兵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应该也压根没想到我会如此发问 ,毕竟每次和林胜开会时 ,他只需喊几声“全力以赴 ”便能散会了。他结结巴巴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见他一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我没了耐心 ,打断他的话头,只说请他在本周内给我做出一个工作计划,具体落实到待改善的事项和时间节点 ,三个月后我来查看。

我的眼睛直直看向高兵,说:“有的时候,我们拥有的机会 ,并没有以为的那么多 。”

一旁林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此刻应该也意识到了,我这番话 ,说的并不是高兵,而是他。

散场后,我和林胜一起走向停车场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临分开时 ,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林胜:“之前几个月高兵在你们公司里待着没做事的时候,工资是打折发的还是全额发的?”

林胜愣了愣:“高兵是我的发小 ,我不可能扣他工资的,还是按他之前做店长的工资标准发放 。 ”

我点点头——这个答案也在我意料之中。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了林胜一句:“那高兵现在再重新做店长,无论如何都会比之前闲着的时候辛苦 ,他这样,未必能适应的。 ”

林胜没有接腔,我也没有再开口 ,我们都没了继续沟通的兴致,草草分开了 。


之后我偶尔去下万菱店,方方面面没有一丁点改善 ,依旧是老样子。

有次我碰到高兵,询问他目前线上团购的套餐内容和折扣价,还要一项食材更换供货商的时间 ,他全都答不上来。我有些气恼:“这样的基本情况你都不清楚 ,这个店长当得是不是有些太不称职了?”

高兵悄悄撇了撇嘴,毫不在意 。我转身出门,听到他在身后对着陈兴发牢骚:“这个女人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声音不大 ,却是足够能让我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我顿了顿脚步,想一想,还是没有回头去和他理论 。

我暗暗安慰自己:“三个月后见分晓吧 。 ”。


三个月后 ,我再次约林胜和高兵碰头。

高兵的述职做得乱七八糟,全是大而无当的空话 。我很快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皱着眉头打断他 ,问了一连串问题:目前销售量最高的菜品是哪几款?顾客对几款新品的接受度如何?我设计的“爆品带新品”的套餐究竟什么时候推出?之前做了线上营销,之后的客流量以及营业额是否有提升?具体提升比例是多少?会员卡充值情况最近一直在下滑,是否有和熟客沟通过原因 ,有没有做出挽救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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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兵愣了片刻,眼神中的慌乱就掩饰不住了。他信口胡诌起来 ,我本想继续逼问 ,林胜却在此刻频频打断我的问话,对着高兵一顿教训。

我的咽喉陡然紧起来,空气里凝固了尴尬 。我明白了林胜看似批评 ,实则是为发小解围。我犹豫片刻,还是停了下来。

三人不欢而散,临分别时 ,林胜再次对着我信誓旦旦:“柯总,高兵做得不好的,我代他向你赔个罪 ,你放心,接下来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给你一个交代 。”

我叹口气 ,将想说的话统统咽进肚子里。林胜的反应让我意识到,相较于高兵这个店长当得称职与否,他此时更愤怒的大概在于我的问责让他失了面子。

看来我此番的目的 ,是事与愿违了——我的感觉没错 ,在后来我与林胜彻底闹崩之时,他还恶狠狠地提起过此次述职风波:“你柯薇算什么,你来批评我的人?轮得到你批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 ”


这次与高兵林胜不欢而散之后 ,我对万菱店彻底失去了信心,也懒得再为它伤神费心。每月的分红表我草草看一眼就撇到一边,并不深究 ,那寥寥的数字也不再能引起我的波澜。我像是被罩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扎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

期间,只有一件事触动了我的情绪——徐姐离职了 。

那天刚好是冬至 ,一场冬雨打落了枝头的落叶,天色灰蒙蒙的,更显萧瑟。听到徐姐的消息时 ,正有一丝风带着寒气从没关严的门缝卷起来,我一时有些恍惚。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好好端详过徐姐,此时她的脸在我脑子里已经有一些模糊 。我只记得她爱笑 ,一笑就露出稀稀疏疏的牙齿 ,眼睛却总是亮亮的,像两汪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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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徐姐 ,胖乎乎的她,勤劳,淳朴 ,正直,会为店里生意冷清而发自内心地焦急,会为不小心蒸坏了一锅饭暗自垂泪 ,会在店里忙不过来时主动加班,还会对着陈兴或者高兵的失职直言不讳。

几天后,我问高兵和陈兴 ,徐姐已经在店里做了很久了,之前不论什么情况,都没见她动真格提过离职 ,这次究竟出了什么事?

两人支支吾吾 ,语焉不详,一时说这阵子因为疫情常常封控,徐姐胆子小被吓到了 ,要回乡下老家;一时说徐姐的丈夫生了病要住院,她要去照顾 。

我听出了其中的漏洞,但也无处再追问 ,只得唏嘘几句,不再提起。

(文中的人物均为化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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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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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孤风
    孤风 2025年12月24日

    我是视听号的签约作者“孤风”!

  • 孤风
    孤风 2025年12月24日

    希望本篇文章《耗费了20万和3年时间,我从一家小面馆脱身(上) | 身边Ourlife》能对你有所帮助!

  • 孤风
    孤风 2025年12月24日

    本站[视听号]内容主要涵盖:国足,欧洲杯,世界杯,篮球,欧冠,亚冠,英超,足球,综合体育

  • 孤风
    孤风 2025年12月24日

    本文概览:本文首发于“身边Ourlife”微信公众号(微信号:ourlife2024)本文为真实发生事件,以作者记述方式呈现。2021年,我的朋友柯薇开了一家小面馆。彼时她正被卡在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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